后复命。景令瑰按照父亲的命令,几日后再去见皇后。
中宫依旧毫无生气,离开浓香让它更加像极了华美的坟墓。衮衮夜风袭来,却只留下深久的阒寂。
他有意无意避开了存放玩物的后房,按记忆来到容南莲居住的主殿。
门开后的那刻,景令瑰一眼就看到那布满尘埃的玉菩萨。他挥退了宫人,踏入了房间。
他来到菩萨跟前。站了好一会,景令瑰才拿出手巾,细致温柔地为它拂去尘灰,好似落魄菩萨座下最真挚的信徒和香客。
一个细长的身影,有如鬼魅般,在菩萨的面庞上冒了尖。
景令瑰注意到了这突兀的黑影。他的手顿住,那黑影也没有动作。
深呼吸了几口,他转身。
久病的皇后,后宫邪恶的女鬼,在此刻,诡异地融为一体。容南莲的脸上不断抽动,神情兴奋乃至癫狂。她头发未梳,衣服怪异,俨然女巫装扮。
“阿归!阿归!”她咯咯大笑,朝他走了几步,“我的孩子!”
景令瑰静静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见那个女人,为什么!”容南莲歇斯底里,尖叫道。
他忽然扔下手巾,盯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一字一句,坚定说道,“因为,她是生我的阿娘。”
容南莲呼吸急促,手抓上头发薅了一大把下来。景令瑰清楚看到,她的发顶见了血。
她双眼异常凸出,“是我生的,我生的!”紧接着,发丝飘落,容南莲往他的脸上扇去。
痛感几乎撕裂了所有密密麻麻编织的闲情逸趣。景令瑰捂住滚烫的脸颊,跌跌撞撞跑向门口,凄厉嘶吼道,“快来人!”
宫人把疯癫了的皇后用绳子捆住,送往主殿。一直在中宫服侍的绿摇大惊,连忙给景令瑰拿冷水巾敷上。容南莲下的力道极狠,景令瑰感觉自己脑子发胀,像是在梦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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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中宫的疯狂,也在逐渐淡出众人的记忆。景元琦只记得,绿摇急匆匆跑来朝她哭喊,她便连忙往中宫那里赶去。
都去死吧。都死吧。
女人撕扯着头发,又哭又笑地叫道。
景元琦见她这般不似人样,怔怔站在那。对她的孺慕之情,也倏忽断绝了。
恶心。悲愤。痛恨。
“郑菟!郑菟!给我药!”
她一愣。好熟悉的名字。这几年景元琦才了解到,郑菟是个女巫。一个下九流的神秘女子。
女人的面容又霎时苍白无比:“旋予、旋予……别过来啊!!!”
“容南莲。”
皇帝不知何时到来的。
他眼神晦涩不明。见女儿儿子都在,淡然吩咐道,“送他们回去休息。”
宫人应了诺。
待景元琦要跨出门,景峥忽然开口,“元琦,耶耶给你的镯子,一定要戴齐了。”
她震惊转头,想解释一番。
只见他挥手,不给她多待一会的时间,“赶紧离开这里。”
也许容氏会被废了吧,或者被赐死。
她是这样想的,弟弟是这么小声跟她说的,宫人也是传要废后的消息的。
可是最终,父亲依旧没有废这个无己出、多次失仪、恶名昭彰的皇后。只是自此禁足她。
父亲在包庇她,抑或想让她活得更不安生。因为他让赵昭容暂且处理后宫事务,文充华封为昭容。
皇后的私藏尽数被搜罗出来,付之一炬。
烈火中,恍惚有月华的光芒,还有一个决绝投火的幻影,焚出几对蝴蝶恋恋翩飞。好像曾经是有一个中秋之夜,一家人也曾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团圆赏秋?
那天,皇后还喊出过一个陌生的名字。
旋予。
她打听到,是已故容修仪的闺名。
她相信,他会知道的。
月的影子,竹的影子,花的影子,树的影子,她和景令瑰相牵的影子,都在混沌的夜晚凌乱生长,彼此交缠。这是一条没有来时的路,没有明灯的尽头。
景令瑰那日起,更是找了很多理由要跟她在一起住。
“哦,为何?”她是想笑的,却笑不出来。
景令瑰喏喏,低下头,“我害怕。”
明明前几个月,他还一副故作成熟单独受学的样子。终究被打回原形了。她终是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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