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眼前这老同志不是别人,竟是他自己。梦!这是梦!可脑子里混乱的记忆却因为这一句话打开了闸口,汹涌般的朝他扑来,他还未反应过来,竟然又见到了一张熟悉的物件。那老同志,不,也叫陈庚望的老人从那口樟木箱子里翻出了一张泛黄的红纸,那上面赫然写着陈庚望和宋慧娟的名字,右下角写着一九六七年十月二十八日,盖着关庙乡人民委员会的红章。这明明是他们去年才办的结婚证,此刻竟出现在这老同志的手里,是由不得他不信了。原来,眼前发生的一切竟然都是真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的画面,那画面中的人从青年时期逐渐变动,直至完全和那几场梦境重合。强烈的窒息感压迫着陈庚望的神经,他的记忆随着时间渐渐冗杂,连心口也疼痛起来,那些画面紧紧束缚着他,一时挣脱不得。而此时,木床里侧的陈庚望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子,满头大汗,仿佛是溺了水的人一般。“陈庚望,醒醒!”宋慧娟被他扰的睡不下去,翻身一看,他竟然又做噩梦了。“醒醒!”陈庚望猛地睁开眼,双眼泛红,死死盯着面前年轻的妇人,一字一句问道:“你,恨我?”宋慧娟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话,但不等她思虑好如何回答,陈庚望已然倒了下去。宋慧娟见他喘息急促,便伸出手探了探那额头,果然烧起来了。还好,不大烫。宋慧娟又起身穿了衣裳,打了盆水,沾湿了毛巾搭在那额头上,没得一会儿,那毛巾便失了冷气,她只得又重新打湿毛巾,拧干,再搭上去。如此回,宋慧娟便彻底没了睡意,待这一盆水用完,那身上便没那么烫人了。宋慧娟便没再上床,坐在床头倚靠着箱子,望着窗外的月亮发起了呆。她不知道陈庚望为什么会问出那句话,但答案是肯定的。怎么会不恨呢?从前多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那撑着人活下去的念头从兄弟身上挪到孩子们身上,虽说日子苦的厉害,但总归还是慢慢熬出来了。即使她死了,那时也没觉得有什么遗憾,只是不大放心罢了。可她无论如何也想到不,那些日子都算不得苦,最苦的莫过于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们落得个凄凄惨惨。这无异于在一个母亲的心头上剜肉一般,如何能不痛不恨呢?——陈庚望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有些亮了,他偏过头去看,那额上的毛巾滑落下来,遮住了视线,看着手里的毛巾,望着倚在床头的妇人,陈庚望的心口隐隐作痛。那梦里的许多事,以及突然出现的记忆,让他不知如何面对。陈庚望坐起身,披了衣裳,下了床,将人抱在怀里,放进了里侧还温热的被窝。临出门前,他伸出手拭去了妇人眼窝里的泪,那浅浅的泪痕重重的烙在了他的心里。还没上工的点,土路上没什么人烟,只有几缕缓缓升起的白烟,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霜汽中。陈庚望没有想往日一样去了男人们劳作的北地或东地,而是径直去了西地,走到了那棵大槐树下面。这棵大槐树,原是宋慧娟生下明守的地方,没想到后来分地的时候,这块地就分给他们家了,连他们二人百年之后,也是埋在了这块土地上。眼下,陈庚望看着这块地,心里只觉得虚得很,怎么瞧着都不大像是真的。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原来那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一回的,可那样的经历他是从没经历过的,连之后几十年发生的事情都一清二楚。陈庚望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引发的这一切,可他无人能说,这样的事情实在太不真实,又能与谁说呢?他放缓身子,躺在了树下,那初升的阳光透过槐树叶子,斑驳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偶有几丝光亮直直的射在眼中,让人看不清虚幻与现实。不!或许,有一人能解。为何她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提离婚,如果不是赵学清的建议,真的是她自己做的主呢?可,是她自己做的主吗?陈庚望说不明白,应该是她自己做的主,还是不应该呢?应该?!混乱的记忆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前世今生交杂错乱,是她又不是她?虽然已然到了四月,但这时节农村的清晨还是冷的,宋慧娟醒来,本能的翻身,没有空隙,只碰到了冰冷的草泥墙。宋慧娟往后侧了侧身子,这才注意到自己此时竟躺在里侧的被褥里,至于这被褥原本的主人已经不知去了哪儿。
想来能出去,人也是大好了。这般想着,宋慧娟便起身穿了衣裳,虽说这些日子不用她再进厨房做饭,但身子好些了,也不能日日躺下去的。待她这厢捯饬好,才推开门,便看得张氏从正对面的小门走出来,只看了她一眼,那手上推门的动作便慢了许多。宋慧娟见了她这模样,好似没注意到一般,对于昨日那晚饭的变化也不多说,只作平常淡淡地唤了声,便径直踏出了门。眼看着她这样波澜不惊的模样,张氏便有些气急,转头对着里间木床上的老陈头埋怨道,“都是你这大儿媳,闹得人没个安生日子……”老陈头听了,也不搭腔,他知道她原是对那未出世的孩子抱了极大的希望,没想到昨儿竟然有那么些人都说是个女娃娃,这就憋了一肚子气,实在是他心里也有些失望,便由得她唠叨,也没张口说什么。这陈家的人是该唠叨的唠叨,该上工的上工,只那边西地的大槐树下倒是闹翻了天了。几个妇人指着树下的男人喊了起来,“这不是慧娟的男人吗?”“大早上的,他怎么躺在这儿了?”几人喊了几声,不见陈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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