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里的小人儿走了出去,才坐到案桌前翻开布揉面。站在窗户边上的陈明实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有些东西已经刻在了他的心里。等陈庚望回来,吃饭时宋慧娟还没开口,两个孩子说起话来,陈明实就顺嘴提了起来,“明宝来了。”这刚落地,宋慧娟就觉察到落到自己面上的视线,但她没有开口,吃饭的时候没必要提那些事,何况还要当着孩子们的面儿。所幸陈庚望并没有追问,只是陈明安皱着眉头问她这个弟弟,“明宝自己来了?”事情显而易见,明宝白天是跟着张氏的,入了夜才跟曹桂琴回后头,他们都心知肚明,要明宝自己一个人来他们这儿有多不现实。
“不是,”陈明实咽了嘴角的面条,才说,“红云也来了,还有奶。”“奶来有事?”陈明安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宋慧娟的脸色,还继续问。“我不知道,”陈明实摇了摇头,回过头看宋慧娟,“跟娘说了,娘知道。”这时,跟着陈明实一起回了头的陈明安才注意到她娘的严肃,老老实实止住了话头,埋头吃饭。等饭吃完,陈明安留下来刷碗,才找机会问她娘,“奶来干啥?”低着头扫案桌的宋慧娟一听她这口气,就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了,倒也没说她,只是叹了口气,“你这张嘴啊!”“我没跟爹面前说,”陈明安瘪嘴,“她来能有啥事?为难您了?”“哪会哩,”宋慧娟透过面前的小窗看着正站在草棚子底下喂牲畜的人影儿,“都是大人的事儿,等你爹拿个主意。”“您又不说,”陈明安不情愿回头看她娘。“快回去睡会儿,”宋慧娟趁机把人撵回去,“等会儿娘喊你。”陈明安没问出来,只得进了屋。她还太弱小,没办法护住她娘,更没法子把她娘从这泥潭里救出去,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考上学,给她娘增光添彩,能做她娘挺直腰杆的后盾。等两个孩子进了屋,宋慧娟才对下了帘子的陈庚望提起来,“说是没事教你回去一趟。”余下的话不用床边的妇人再说,陈庚望已经能猜出来了,他闭着眼拖着疲惫的身子,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知了,”陈庚望重新睁开眼,看着正弯腰铺开薄被子的妇人,她那肚子直直坠到了床沿上,脊背似乎也被身前沉甸甸的肚子压得直不起来。两步走近,一伸手就握住了那忙碌的胳膊,“别忙了。”宋慧娟见他面上满是疲色,便不再说话,两人躺到了床上,由着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腰间。一觉醒来,该走的都走了,陈明安不用她喊,自己个儿就跑去上学了。陈庚望忙完手头的事儿抽时间去了趟老宅,他对那妇人说了一句话背后的意思不是不明白,可他还是去了。天儿虽黑,但头顶的月亮却圆,也照得亮,他没赶回去先吃顿饭填填肚子,径直来了老宅。这时,张氏已经收了案桌,陈庚望瞧见窗边的影子,低头走了进去,“还有饭没?”听到他的声音,老两口都抬起了头,老陈头还未开口,张氏就抱怨,“饭也没吃?”“忙得很,还没回去哩,”陈庚望自然知道他娘下一句话要说什么,当时拦了下来,“晌午我回去慧娟说您过去了,我一忙完就来了。”张氏再说不得,只赶紧去堂屋的馍框子里拿出馍馍,这个工夫,老陈头便开了口,“分地的事咋样了?”“还没定下来,”陈庚望就着水咽下噎嗓子的干杂面馒头。“还是抽签最稳妥,”老陈头捣了捣灶里积的草木灰,扑簌簌落一层,“这几天闹得厉害,你也别跑回来折腾了。”“知了,”陈庚望吃的快,但也还时时应着老陈头的话。张氏寻机开口,“今儿我去东边,瞧着慧娟快生了,你和老二人口多,可老三咋办?”老陈头看了看低头喝水的大儿,问他,“公社定下按人头分地没?”“定了,”陈庚望拍拍手,直截了当,“生下来的才算,没落地的一概不算。”张氏有些着急,“那肥力不一样咋分哩?”“这还没商量哩,差不多就是抽签了,”陈庚望站起身,“等收了小麦就差不多了。”“看老天咋分了,”老陈头也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灶屋。陈庚望回去一趟,还是没安下张氏的心,好在有老陈头在,乱也乱不到哪儿去。晚间陈庚望推开门时,宋慧娟已经安顿好孩子娘仨先睡下了,陈庚望上了床,身旁的妇人似乎才感受到他的动静,迷糊着张开了眼,轻声软气的问他,“吃饭没?”陈庚望拉好她身上的薄被子盖住漏在外面的胳膊,“吃了,睡罢。”对刚才在老宅发生的事他一句没提,那些乱糟糟的事何必扰了她,她一心扑在他们这个小院里就成,外头的事自有他在。没等到分地,宋慧娟肚子里的孩子就急慌慌的落了地,虽说陈庚望不在家,但也幸好正赶着陈庚望这天在家,倒没生出多少乱子。早间,宋慧娟正赶着和面蒸馒头给她这吃了饭还要离家的大儿,可坐的时间久腰就难免酸痛,她忍了忍,等最后一锅馒头团好,才从那长凳子上站起来。灶里塞好了树枝子,也不用人看着,陈明守便带着他家里的这个小捣蛋鬼跟着他爹背着竹篓子趁着凉快去地里除会儿草。陈明安倒被留下坐在树荫下乘会儿凉写字,眼见她娘走到了他们身边,便抬了头冲她一笑。“歇会儿罢,”宋慧娟顺手拿起蒲扇给她打起风来,摸了摸她的肚子,问道,“还难受不难受了?”“不难受了,”陈明安由着她娘摸完,又继续低头写字,她肠胃不好,稍一受点凉就容易拉肚子,尤其是夏天,天一热儿夜里不好好盖被子第二天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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