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
张华殊的冷汗已然浸透了里衣。
这位陈太后的手段,他是晓得的。
多年来,她雷厉风行在朝中大肆修剪枝叶,顺她者万贯金银加身,逆她者骨枯黄土再不见天日。张华殊不是没收到过陈实秋多番拉拢暗示,只是他顾着他那文人良臣的风骨,不屑与此等奸佞为伍。
当然,他也知晓忠良的代价,他这么些年多少次死谏进言,次次踩住陈实秋的底线,他几乎是将自己的人头拎在手里过日子,可忐忑半生,他的同僚死的死退的退,只有他在这个位置安稳了这么多年。
那么这次呢?
这次又要如何?
张华殊闭了闭眼睛。
他将身子伏得更低,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即便如此,他也要搏。
即便他今日一条老命交代在这里,他还是要掷地有声地道一句:
“臣……!”
“养心殿今儿这么热闹呢?!”
正在殿内一片紧绷之时,门口忽地插进一道众人再熟悉不过的少年声线,打断了张华殊将开口的话。
张华殊心里一惊,立刻回头看去,便见宫门被人推开,殿外风雨交加,一道闪电忽地劈过,映亮半边天空,迟了一息,雷声轰鸣才盛着风来。
而那人背着光,一瞬的电光映亮了他湿透的衣衫长发,还有脸上身上触目惊心的血渍,一看便知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厮杀,犹如地狱爬出的厉鬼。
而在众人呆愣这出“死而复生”时,另一人从旁侧走出,立到了那人身后。
那人更是浑身浴血,手持一把弯刀,刀刃不断滴落的不知是冷雨还是热血。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那人身后一道幽深嗜血的影子。
再后来,那人带着影子走了进来,站在了大殿温暖的烛光下。
“怎么,”
应天棋脸色苍白,却像是轻轻笑了一下:
“母后,还有各位大人,见到朕回来……难道不高兴吗?”
九周目
身后电光出现得刚刚好, 不会亮到刺目,但足够应天棋看清殿内每个人的表情。
冷白的闪电光芒显得人面色青白,在这青白颜色之中, 那些人表情的扭曲程度便显得更浮夸,也更耐人寻味些。
“弈儿!”
竹帘后,陈实秋终于从躺椅上站起身。
她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匆匆从竹帘后出来, 拖曳着衣袍裙摆上的金丝牡丹纹,过来握住了应天棋冰凉且湿漉漉的手。
“是弈儿, 是哀家的弈儿……”
陈实秋握着应天棋的手,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一双眼里几乎要涌出泪水,看起来当真像是个失而复得的无助母亲。
应天棋差一点点就要信了。
“那帮子吃干饭的传信来说良山发了瘟疫, 说你已经……哀家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还好,还好弈儿没事……”
听见“瘟疫”二字,旁侧那群无关紧要的人微妙地后退了半步。
应天棋注意到了, 但没大在意。
他低下头,再抬眼时,眼睛也渐渐红了:
“良山是发了瘟疫, 好在如今已全好了,不知道哪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故意传了假消息盼朕早死,让母后如此为我担忧……不过如今局势已然明朗,母后您瞧,我不是已经好端端站在您眼前了吗?”
这一出母子情深的戏码,不知其他人看在眼里是如何感受,反正应天棋自己是快吐了。
他微微弯起眼睛, 意有所指般瞥了眼殿门的方向:
“只是朕这一路回来可是遭了不少苦楚,这皇宫内外的追兵个个儿都是不长眼的,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非要置朕与死地不可,还好有方大将军在旁护送,否则方才朕便真要死在这暴雨夜里,没命回来见母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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