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无?言。
严自得张着嘴,嗫嚅几下,却一时?不知道该去叫谁。世界已死?,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声?音,但他还是在叫,声?音从胸腔里振荡,严自得变成了一座钟。
“哒哒哒。”婆婆担任秒钟。
“咚、咚、咚。”安有成为?分钟。
“…妈妈。”
妈妈成为?定音的时?钟。
但妈妈是谁?一张空白的脸,毫无?表情的脸,一张对自己?最是憎恨的脸,一张唇齿相碰间会说出?你去死?的脸。
这是妈妈吗?妈妈好像不是这样。
头实在太痛,里面似乎嵌入一只巨型的图钉,压得好深,刺得好紧,疼痛,疼痛像金鱼被捏爆的眼球。
严自得回过?头看向这一切,天穹和地面压得太挤,他觉得自己?又在被压缩,压得好小?,好窄,他跪在地上,身体似被强力摁向地面,他折叠在天地间,一下像矮化成小?时?的自己?。
柏油路上铺满相纸与书页,骤然间,一阵风浪涌起,卷起漫天纸片,呼啸如浪。风浪中央,一本残破的日记悬浮其中,封皮龟裂,书页簌簌翻动,四周无?数纸片盘旋飞舞。天空陡然漆黑,金色的字迹从书页里涌出?,横撇竖捺扭曲错位着排列,相纸上的人脸融化,眼泪那般从纸上流淌。
“严自得。”
“严自得。”
严自得麻木抬头,漆黑的空间中出?现两道巨大的光影,它们穿着和父母一样的衣服,但这回脸上却有着清晰的五官。
它们面无?表情,嘴唇机械地翕动:“严自得、严自得。”
严自得喉咙像是要碎了,他呕出?字眼,像在泣血:“妈妈、妈妈,这些?到底是什么?”
“严自得。”
又一幢人影遮天蔽日地立起,是相片里那张熟悉的脸,但此时?这张脸布满鲜血,血液滴滴答答流经他脖颈、指尖。
“严自得。”那人道。
眼前这张脸与记忆中无?数迷雾笼罩的梦境重合,那张脸越发清晰,眉眼、鼻子、唇形,完全一致,而梦境里自己?叫的是:
“哥哥。”
是严自乐,他的哥哥。
严自得几乎肝胆俱裂,唇齿间似乎有了血的滋味,严自得用力吞咽,好像只有吞下了,把血液、黑影、惶惑、眼泪、自我、字眼——将这一切全都咽下了,世界就会重新归于安宁。
“严自得。”
下一秒,严自乐旁边又出?现一个稍矮的身影,他睁着黝黑的眼睛望向严自得,声?音怯怯的。
“严自得。”
这是严良。不,不对,不过?须臾间,严良又换了一张脸,他皱碎五官,捧着一堆碎掉的纸屑大哭,他呜咽着:
“严自得!”
这是谁?他是谁?怎么和小?时?候的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严自得。”
这回又是安有,他穿着和方才完全不同的衣服,头发却变成黑色,他面容好恬静。安有施施然靠近,他掀动嘴唇,叫:
“严自得。”
人影越显越多,鬼魅那样重叠,严自得看见好多人,父母、严自乐、严良、婆婆、应川、孟一二……所有人齐声?诵读着他的名字:
“严自得、严自得、严自得。”
它们齐步朝他逼近,将严自得围在中央,像祭祀般叠声?低诵。
它们询问,抛出?一个铁皮的问号:“严自得,生活是什么?”
严自得不知道。音量在此刻变成实质的铁棒,毫不留情击打着他头颅,他感到刺痛,头晕目眩,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干呕,他将刚刚憋下的气呕出?,又呕出?一团血色的蝴蝶,一颗跳动的心,一簇交缠的字眼。严自得呕吐着,他将自己?蜷起来挤压,他变成一管泵,一个喷嘴,一个泪腺。他蛮力挤压,到了最后,他倒灌出?身体里所有的血和泪,吐尽所有的自我。
吐到最后,他变得空荡荡,多轻盈。
耽美小说